阿森的手臂搭在我身後的沙發靠背上，又問了一遍：“想結婚嗎？”

我看著他的眼睛，他的眼神清澈，裏面有我不敢想的答案，我看著他，輕輕點了點頭。

“那就結。”他說。

“真的？”

“嗯。”阿森的手指掠過我腦後的發絲，輕聲說：“真的，我娶你，我們結婚。”

心跳像是停了半拍，然後我靠近他，得寸進尺：“可是我不想比我妹妹結婚晚。”

“明天還有一天。”阿森輕快地說。

“不告訴父母？”

“來不及。”

“裸婚？”

“暫時只能這樣。”

“明天2月13號2B節。”

“民政局人少。”

有很多念頭湧上來，有驚訝，有驚喜，有顧慮，也有壓倒顧慮的瘋狂，我像是很平靜，所有念頭像浮雲一樣從腦中紛紛揚揚掠過，最後空空如也，什麽也沒有留下。似乎沒有什麽可問的了，我呆呆看著阿森，看著他從旁邊拿起手機：“我戶口本在家，十二點有趟火車，我訂票了？”

思緒才回到腦袋裏，我飛快地從沙發上跳下來：“我去收拾東西！”

小萌和陳蘇站在房間門口，拿著兩件準備讓我參謀的衣服，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，陳蘇看著小萌，不確定地問：“他們……是在對什麽臺詞嗎？”

小萌倒是很清楚阿森和我的個性，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：“阿森哥你這樣是犯規，我倆見家長的時候你們還不認識呢！”說著把手裏的衣服塞進陳蘇懷裏，跑過來去搶阿森手裏的戶口本。

阿森把戶口本夾進大衣裏，雙臂抱緊衣襟裝長輩：“還叫阿森哥？該改口了吧。”

“姐、姐夫。”倒是旁邊的陳蘇先改口，“可是，你們這樣算插隊吧……”

“放心，肯定不耽誤你們後天一大早排隊。”阿森說。我已經收拾好一小包東西，阿森把戶口本塞進包裏，拉著我出了門。門關上之後，我還聽見小萌在裏面大喊大叫：“瘋子，他倆都是瘋子！都怨你，效率怎麽這麽低！”我和阿森拉著手，在樓道裏一起笑彎了腰。

春運的高峰期還沒過去，我們拿著兩張站票，在最後時刻擠上火車，占據了車廂連接處的角落。想到三個小時前我還在收拾著桌上的碗筷，現在竟然在火車上去另一個城市做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，雙手按住凍得冰涼又興奮得滾燙的臉：“我瘋了嗎？”

阿森認真地看了看我：“挺正常的。”

從頭到尾語氣都那麽平穩，顯得我像個傻子似的，我不滿地看著他：“你好像很淡定啊。”

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，閑散地靠在墻上：“認識三年，談婚論嫁，水到渠成，有什麽不淡定的。”

“三年？”我疑惑，怎麽算也只有一年多吧。

“2009年，2010年，2011年，三年。”阿森掰著手指頭數給我看。

我噗地笑出來，把手伸進他大衣裏摟住他的腰：“不是時間的問題，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……”沒有想到他肯為我停下來，接受婚姻的束縛。

“呵……”阿森輕輕一笑，否定了我對他的“誤解”。

我貼在他胸口，聽著他噗通噗通的心跳：“胡說，其實一點也不淡定。”

“嗯。”他的聲音帶著笑意，用大衣把我緊緊裹在懷裏。

火車在夜裏飛馳，我們在車廂連接處的角落裏，旁邊有外出打工的小夫妻依偎著坐在編制袋上打盹，那邊有一對學生情侶頭挨著頭看著手機裏的電視劇，而我們用大衣裹著彼此，我的臉靠在他肩膀，他低頭吻著我額頭。我們原本不喜歡在人前秀恩愛，但是在這樣的夜裏，在我們瘋狂地奔去結婚的路上，我卻只想把瘋狂進行到底，告訴所有人我們的幸福——時間已經跨過零點，今天我們就要結婚了。

人生或許像這個無盡的黑夜，時代或許是這列疾馳的火車，可只要還有這個角落，我就可以擁抱屬於我的那半尺溫暖。

第一次到阿森的老家，是一個普通的小城市，比大都市多一些安靜，比小縣城多一些熱鬧，街道兩邊有高高的梧桐，陽光穿過枝丫照在臨街的店面，一切美得剛剛好。我坐在臨街的KFC，吃著早餐看著這個城市，好神奇，分明很陌生，卻忽然要變得息息相關。

阿森回家去偷戶口本，把我留在這裏等他。用一杯熱咖啡壓住一夜沒合眼的困倦之後，我掏出化妝包，準備用化學產品蓋一蓋臉上的黑眼圈。

描了半個眼線的時候，對面凳子響動，阿森回來了，把戶口本推過來，勝利地挑了挑眉毛，我掃了他一眼，繼續看著鏡子，阿森無故被冷落，酸溜溜地怨念：“美得好認真啊。”

“這麽重要的事，當然得認真點，我可不想一直留著張沒睡醒的醜照。”我說，這一次眼皮都沒擡。趕了一個奇怪的二逼節，沒有像小萌一樣認真挑一身合適的衣服，如果再不處理一下臉蛋，那真的太對不起自己了。

“有道理。所以，我也認真一點吧。”阿森說，然後特別認真地叫我：“小清。”

“嗯？”我擡起頭，只見阿森在我面前緩緩打開一個小盒子，裏面竟然躺著一對鉆戒，在這個冬日的早晨，肆無忌憚地閃著光。

“所以，馬上就要被這個小東西拴住了，你準備好了嗎？”

雖然吃完火鍋後的求婚和伴著快餐味的戒指這一切都顯得太草率了，但似乎就是因為草率，才多了很多很多驚喜。我楞了一下，然後扔掉鏡子和眼線筆，故作鎮定又毫無矜持地伸出手：“準備好了。”

戒指被輕輕套在無名指上，大小剛好，我欣喜地打量著：“原來你蓄謀已久啊。”

阿森不緊不慢地說：“讓你失望了，這是你恨嫁的婆婆準備好的，偷戶口本的時候順便偷出來的。”

“誰？”我反應了一下，才明白，原來從今以後我又多了個親人叫婆婆。想著陌生的婆婆，我怯生生地問：“偷出來的？那要不要還？”

“哈。”阿森笑了，“這東西不是我準備的，款式沒有征求你的意見，上面沒有刻你的名字，你不生氣，竟然還問要不要還？”

“哦。”看來是不用還。“沒有刻我的名字，那刻的誰的？”想要摘下來看看。

“我的。”阿森回答。

好像十分順理成章……我又打開盒子去看另一只：“這個呢？”

“也是我的。”阿森攤手說。

民政局人果然很少，在確認我們沒有弄錯日期之後，工作人員麻利地給我們辦好了那個九塊錢的小紅本。

時間還有很多，我挽著他的胳膊，漫步在他的城市，聊聊過去他小時候的事，談談未來我們的生活。笑話也好，情話也罷，憧憬也好，擔憂也罷，就算這個城市的路再長，我們的話也說不完，就算接下來還有一輩子的時間，我們的話也說不完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大概是2009年的冬天，是周六，記得那天我穿了一件巨醜無比的羽絨服，和一個朋友在沈陽一個酒吧餐廳裏喝酒，說起天津的一個朋友，我們就突然跑到火車站買了去天津的夜車車票。在我無數次的說走就走中，這是唯一一次有人同行的。有時候我是一個沒有邏輯的瘋子，從來沒有人陪我私奔，那麽願意陪我說走就走的人也是一輩子的好朋友。她是我和李鶴閑最好的朋友，2016年夏天我又回去沈陽，告訴她我要寫這麽一個故事，她給了我615這個名字。

在發喜糖的章節裏說這件事並不是為了向她表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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